图书介绍:

《孔雀文库》是一套倾注编创团队四年心血的诚意之作,是一套专门为儿童制作的美绘版中外名著丛书。丛书选材广泛,内容全面,包括童话、神话、历史故事、民间故事、科普故事、侦探小说、动物小说、冒险小说、英雄小说等儿童喜欢的各种类型的经典名著故事。全书文字优美生动、通俗易懂,图画精美,非常适合孩子们轻松阅读、认知和思考。
《百万英镑》第一章:百万英镑
在我二十七岁那年,曾受雇于旧金山一家矿业股票经纪公司,对于股票证券交易行情颇为了解,积累了相当的经验。我对工作的态度一向是勤勤恳恳、脚踏实地的,孑然一身、无亲无故的我,单凭自己的聪明才智和诚信的品德很快便立足于这个行业。我相信这些优点将会使我走上一条真正成功的道路,所以我对前途充满了信心。
每逢周六下午股市收盘后,我就可以自由支配属于自己的时间了。这时候我最喜欢驾驶着一条小帆船到海湾里去玩,用以打发周末的空闲时光。有一天,我冒险把小船开得远了一点儿,结果被风浪吹到了茫茫无际的大海之中。眼看着天就要黑下来了,我已经近乎于绝望。碰巧这时有一艘开往伦敦的双桅帆船路过这里,他们把我救了起来。此后便是一次惊险的远程航行,一路上狂风骤雨、电闪雷鸣,有好几次船差点儿被风浪吞没。上船没几天,我便开始学习如何当一名普通水手,这样就可以用工作来代替船费了。船抵达伦敦以后,衣衫褴褛的我发现兜里只剩下一块钱,我用这一块钱撑了整整一天。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吃过一口东西,也找不到地方住。
第二天早上十点钟左右,饥肠辘辘、狼狈不堪的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着。这时候,有一个保姆领着孩子从我身边走过,那个孩子正在啃着一个大梨,他只咬了一口就把它扔进了附近的沟里。我立刻停了下来,垂涎欲滴地盯着那个浑身沾满了泥污的宝贝。我朝路两边看了看,正想趁机弯腰去拾它时,却有个过路人走了过来,他盯着我看,似乎发现了我的企图,我只好直起身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跟那个梨毫无关系。就这样反复了好几次,每当我想去拾那个梨的时候都会有人走过来,因此我一直没能得逞。就当我失去最后一点儿耐心而且再也不想顾及任何脸面,打算硬着头皮去拾那个梨时,身后的一扇窗户忽然打开了,里面有一位先生冲着我喊道:
“喂,请进来吧。”
一位衣着华丽的仆人把我引领到一个豪华的房间里,两位上了岁数的绅士刚刚吃过早餐,正坐在那里闲聊。见我走进来,他们便打发走仆人并让我坐下。我看见桌上的剩饭剩菜还没来得及撤走,这使饥肠辘辘的我更饿了。我竭力保持住一副镇静的样子,拼命控制住自己的食欲,不去看桌上的那些饭菜,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那股馋劲儿忍住。
不过有一点我得事先说明一下,那就是这里曾经发生了一桩事情,我过了好多日子以后才明白的,现在我就把这一切经过说给你听。坐在屋子里的是一对老兄弟,他们为了一件事已经争论了两天了,可最终还是没有结果,最后他们一致决定打个赌来了结此事——这是英国人的做事方式,他们经常用打赌来解决无法解决的问题。
你也许还记得吧,英格兰银行有一次为了与某国进行一次特殊的交易发行过两张一百万英镑的巨额钞票。但不知是什么原因,只有一张被用掉后注销了,而另外一张还一直躺在英格兰银行的金库里睡大觉。这兄弟两人聊起这件事,聊着聊着,他们突发奇想:假如有一个既聪明又诚实的外乡人落难到了伦敦,口袋里除了那张一百万英镑的巨额钞票以外一无所有,而且,他也没法证明这张巨额钞票就是他自己的——那么对于这样的一个人来说,他将会面临怎样的命运呢?哥哥说这个人一定会饿死,因为无论他走到哪儿,都没法花掉那张巨额钞票,没人能找得开它。而且最糟糕的是,他也没法证明那钱就是他自己的,说不定还会被当成贼抓起来送进监狱。弟弟则不同意哥哥的说法,他认为不会饿死一个既聪明又诚实的人。兄弟两个就这样争执不下,后来弟弟说愿出两万英镑来打这个赌,说这个既聪明又诚实而且一无所有的人,无论如何也能靠着那张百万英镑的巨额钞票至少撑三十天,而且还进不了监狱。哥哥同意打赌,于是弟弟就到英格兰银行把那张巨额钞票给买了回来——你瞧,这就是英国人一贯的做事风格,他们的性情无比豪迈。接下来,他们就找秘书口授了一封信,让他用漂亮的正楷体写在信纸上,然后两兄弟就坐在窗前守了整整一天,想等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出现时便把那封信交给他。
他们苦苦搜寻着一张张经过窗前的面孔。有的人看起来虽然老实,但是显得不够聪明;有的人看起来够聪明,但又显得不够老实;还有很多显得既聪明又老实的,可又不够特别的穷;等到找到一个既老实又聪明而且又特别穷的,可他偏偏又不是外乡人。唉,上帝就是喜欢这样捉弄人,找一个条件都符合的人还真没那么容易。就当两兄弟为难的时候,我的出现为他们解决了难题,他们一致认定我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
于是我就被他们叫了进去。我在那里等着,也很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把我给叫进去。但是他们却先打听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以前是干什么的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很快他们就把我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最后他们告诉我,我正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而且非常符合他们的要求。我正说着感谢他们的话时,他们其中一人递给我一个信封,而且不让我当面打开来看,他们还说我回到住处以后再打开也不迟,并且要仔细看好里面所写的内容,不要粗心,也不要着急,更不必惊慌。我不明白他们两个人究竟在说什么,被弄得莫名其妙,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我又不得不忍住,因为当时我的那种处境如果去跟一个有钱人发生冲突的话,是非常不明智的做法。我很懊丧,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离开时我在心里暗暗痛骂着这些可恶的有钱人,他们就是喜欢捉弄我们这些无辜的穷光蛋。
我又回到街上,本打算当着众人的面把梨捡起来吃掉,可是那个梨已经不见了。唉,真够倒霉的,都怪那两个人害得我没能吃成那个梨,好端端的叫我进屋做什么?是不是见到我那种寒酸落魄的样子想戏弄我?想到这里我就更气不打一处来了,对那两个人自然更没有好感。唉,生气也不管用,看来现在只有手中的这个信封是我唯一的寄托了。我满心狐疑地把信封打开一看,天哪!里面装的居然是钱!我对那两个人的印象立刻改变了,想都没想就把信和钱往马甲兜里一塞,朝最近的一家小饭店跑去。我要了很多吃的,直到把肚子塞得实在是装不下去任何东西时才住嘴。当我把那张钞票掏出来结账时,我就只扫了一眼,差点儿没晕过去——天哪!是一张百万英镑的巨额钞票!我不是在做梦吧?!
我盯着那张巨额钞票足足有一分钟才清醒过来。这时候,小饭店的老板也呆呆地把目光停留在那张钞票上,他张着嘴巴过了老半天都没动一下,像被铁钉钉在了地上一样。原本他是想伸手去接饭钱的,可是现在手停在半空中僵住了。看到他这副滑稽的样子,我灵机一动,好像一下子变聪明了。于是我把那张巨额钞票递了过去,满不在乎地说:
“请找钱吧。”
这下子饭店老板才算恢复常态,他忙把手缩了回去,连连道歉说自己不能收那张钞票,而且根本也找不开。我拼命把那张钞票塞过去,他吓得连碰都不敢碰一下,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虽然他不敢碰那张巨额钞票,但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盯住它看,很长时间都没法把目光从那张钞票上移开,就好像先前我盯住那桌残羹剩饭一样。
我装作很诚恳的样子,对他说:“真不好意思,我今天没带零钱出来,给您添麻烦了,可是我得结账呀!”
可老板却坚持说这点小钱算什么啊,如果您能来这里吃饭简直就是给我们最大的恩赐。我对他说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会再来;可他说真的没关系,让他永远等下去都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无论什么时候想来吃什么就来吃什么,至于饭钱呢是小事,结不结都无所谓的。他还说我一定是个非常幽默的先生,故意打扮成这种落魄的样子来跟大家开个玩笑,连他自己都差点儿上当了。这时候有一位顾客走进来吃饭,饭店老板示意我把那张钞票收起来,然后谦恭地把我送出了门外。
刚刚所发生的一切都好像是在做梦,我理了理纷乱的思绪,然后决定去找那两兄弟,打算一定要把这件事情跟他们解释清楚,同时我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因为这些有钱人一贯都会把错误推到别人身上,尽管是他们自己把一张百万巨钞错当成一块钱送给了一个流浪汉,那他们也绝不会承认是自己的眼神不好,没准儿还会说我是小偷把我送进警察局里。很快我就又来到他们的宅子门口,我摁了一下门铃,还是先前的那个仆人来开门。我对他说:
“您好,我想见见那两位先生。”
“他们出门了。”仆人冷冰冰地回答道,脸上毫无表情。
“出门了?怎么可能呢?刚才他们还在。那他们去哪儿了?”
“我想是去欧洲大陆了吧。”
“什么?欧洲大陆?”
“是的,先生。”
“那他们走的是哪条路呀?”
“那我可不知道。”
“大概得去多长时间呢?”
“我想至少得一个月吧。”
“一个月?天哪!这可怎么办啊?那我得见见他们家其他人。”
“他们家所有的人都走了,而且都走了好几个月了,可能是去埃及和印度了吧。”
“伙计,等他们一回来就请转告他们,让他们一定不要着急,我会经常来这里找他们的。”
“好的,先生。请放心吧,他们一回来我就马上转告他们。不过,他们不会很快回来的,因为他们在走之前就让我转告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用惊慌,一切都不成问题,到时候他们自然会回来,在这里等你的。”
人的回答让我更加迷惑不解,我只好离开了。
“到时候他们自然会回来,在这里等你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们的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哦,对了,我身上还有那封信!他们会不会在那封信上说了什么?于是我赶紧拿出那封信,上面这样写道:
虽然以前我们并不认识你,但从你的外表可以看得出你是一个既聪明又诚实而且又很穷的外乡人。给你的信封里装有一张钞票,这笔钱你可以自由使用三十天,而且不计利息。等到期满时我们会在住处等你。这件事你可能会觉得很奇怪,但其实也没有什么,这只不过是我们在你身上打的一个赌而已。假如是我赢了,你就可以在我的职权范围内任意选择一个职位 ——也就是说,你可以拥有一份自己想要的工作,只要你认为自己能够胜任它。
没有落款,没有日期,也没有地址。
我的天!看了这封信,我更加糊涂了!当然,现在你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的,可我当时却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我的脑子简直乱极了,不知道这两个人究竟想干什么,也不知道在这一会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后来我来到一个公园坐了下来,开始慢慢分析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经过一个小时的推理,我得出下面的结论:
不管这两个人对我心存好意还是歹意,也不管他们是玩鬼把戏还是在搞阴谋,或者是做实验甚至是什么勾当,你都无从判断——那么就随它去吧。他们又说拿我打一个什么赌来着,管他呢,他们想怎么赌就怎么赌。这些无法确定的因素无论我怎么钻牛角尖去想,也无法弄清楚,那么我就暂时放弃它,去考虑另外一个实质性的问题,那就是——假如我要求英格兰银行把那张巨额钞票存入它主人账户里的话,银行肯定会照办的。可是下面的问题又来了,银行肯定会盘问这张钞票是从哪里来的,到时候我该怎么向他们解释呢?如果我把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们,他们肯定不会相信我的,而且还可能把我当成骗子送进监狱里去。但是假如我去编一个谎话,或是拿这张钞票随便到哪里换钱,那也同样会导致一样的后果。所以现在我只能按照他们的要求去做,而且还得在这三十天内背着这个沉重的负担,直到期满为止。最糟糕的是,我还不得不一边乞讨,一边仔细看护好它。就算是我想把它送给别人,不管他是老百姓还是江洋大盗,谁都不愿意去碰它一下,因为谁心里都会明白,这明明是给自己找麻烦。而那两兄弟却可以放心地睡大觉了,因为就算是我把他们的钞票给弄丢了,或是给烧毁了,他们也照样能够挂失,银行不会让他们有丝毫的损失。像我这样一个穷得连饭都快要吃不上的人,还要无缘无故地去受一个月的活罪,而且还没有任何的回报。除非,我能帮别人赢了这场赌博,才能得到他许诺给我的一个职位。当然,这个职位对我来说是个绝佳的机会,我当然是很愿意得到它的。
一想到那个职位,我就开始兴奋起来,情绪也跟着好了许多。如果一个月后我真能得到那个职位的话,就会改变我目前的命运,从此以后我就会有很多钱,而且会渐渐在这里立足扎根。想到这里,我刚才那种沮丧的感觉忽然间跑得无影无踪,仿佛我现在就变成了一个有钱人似的。心情一好,我又开始在大街上闲逛起来,前面就有一家服装店,我想应该把这一身破衣服给换掉才是。可是我拿什么来买呢?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除了那一百万英镑之外。于是我只好强迫自己离开,可是我太想买新衣服了,欲望又驱使我走了回来。就这样,我在那家服装店门口足足走了六个来回,最终我还是屈服了,硬着头皮走进那家服装店,询问他们有没有因为做得不合身而被顾客拒绝接受的衣服。我一连问了两个伙计都没人理睬我,直到问到第三个,他才很不情愿地回了一句:
“等会儿我就来。”
我等了老半天,他才算把手头的活忙完。然后他带着我到后面的一个房间里,在一堆顾客的退货中挑出一套最寒酸的衣服递给我。我试了一下,发现这套衣服一点儿也不合身,但它毕竟是新的,我还是想把它买下来,于是我小心翼翼地对他说:
“哦,对不起,我今天没有带零钱出来,能不能通融一下,我过两天再把钱付给你。”
那个伙计立刻露出一副鄙夷的神情,刻薄地说道:
“什么?没带零钱?哦,我早就猜到了,像您这样的有钱人一定会带一张大票子出来的。”
他的冷嘲热讽一下子把我给惹火了,我忍不住反驳他说:
“朋友,我觉得你可别单凭一个陌生人的穿着就随便判断他的身份吧。告诉你,这套衣服我买得起,我只是不想让你们为难,怕你们换不开大钞票罢了。”
他听了我的话后,态度稍微收敛了一点儿,可口气依然没变,颇为强硬地说道:“哟,先生,我可没想存心讽刺哪个人,如果凭空断定我们一定就找不开您的钱的话,这也未免有点儿太武断了吧。告诉您,甭管您有多大的钞票我们都能找得开。”
“哦,那好极了。”我把那张钞票递了过去,“我向你道歉。”
他满脸堆笑把钱接了过去,这笑容在整张脸上荡漾开来,里面带有皱褶,皱褶里又带着笑,就像往河里扔了一块石子那样荡起层层涟漪。可是,就当他瞟了一眼钞票时,脸上的笑容刹那间僵住了,就像你所见到的维苏威火山上那些起伏成波状的、像虫子在那里蠕动的熔岩似的凝固在那里。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哪张脸能够窘成这般模样。老板赶紧跑过来,看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兴致勃勃地问道:
“喂,怎么啦?这里出什么事了?”
“什么事也没有,我正等着找钱哪。”我说。“哦,是这样。怎么了托德?快点找钱给他啊。”
托德回嘴道:“找给他钱?您说得轻巧,先生,您自个儿看看这张钞票吧。”
老板望了一眼,吹出一声动听的口哨,然后一下子扎进那堆衣服里乱翻起来。他一边翻,还一边兴奋地自言自语:
“你怎么找这么一套不像样的衣服卖给这样一位很有性格的百万富翁啊!托德呀,你简直就是个大傻瓜,而且是天生的大傻瓜!也不知道你脑子里整天究竟在想什么?怪不得到现在这把年纪了还是个小职员,就是因为永远分不清谁是百万富翁谁是流浪汉!啊,在这儿,终于找到了,这套衣服还不错。先生,请您赏脸试试这套衣服吧,它穿在您身上一定会显得既简洁又考究,而且庄重。一看您这风度就知道您是个王公贵族。这套衣服原本是给尊敬的哈利法克斯•赫斯庞达尔殿下定做的——先生,你们可能认识吧?……瞧这条裤子多好啊,不肥不瘦正好合身。再请您试试这马甲,啊哈!简直太妙了,也刚好合身!您再把这件外套穿上试试看——哦,我的上帝!棒极了!这套衣服简直就像是给您定做的一样。我这辈子都没缝过这么完美无缺的衣服。您觉得怎么样,尊敬的先生?”
我当然也表示满意。
“您真有眼光,先生。我敢说这套衣服对您来说还真能对付一阵子。不过,您先别急,我们会马上按照您的尺码给您量身定做的。托德,快拿本子和笔过来,我说你记:裤长三十二英寸……”
没过一会儿,老板就已经量完了,紧接着他又忙着吩咐给我做晚礼服、晨礼服、衬衫以及各种款式的服装。
我连忙阻止他:“哦不,亲爱的先生,先别急着给我做衣服,因为我还不能确定什么时候才能换开这张票子。”
可他好像根本就没听见我说话,嘴里还不停地唠叨着:“哦,这没关系,不定什么时候!永远不定——这才像话。托德,赶紧替这位尊贵的先生把这些衣服都做出来,尽快送到府上去。先让那些不要紧的顾客都排在后面。哦,对了,别忘了把这位先生的地址记下来,再——”
“不过我就要搬家了,那我什么时候来再把新地址告诉你们吧。”
“哦,没关系的,先生,您什么时候方便来都可以。哦,请稍等一下,我去送送您。您走好啊,先生,请慢走。”
从那以后,我不用说,诸位心里也都明白了吧?只要我看中了什么东西,就只管挑好了,然后再把那张百万大钞掏出来,对他们吆喝一声“找钱”,于是那些人就全都被吓呆了,而且不容分说马上非常殷勤地帮我把要的东西包好,客客气气地送我到大门口,只是记个账留在那里而已。就这样不出一个礼拜,我就把自己所需的各种物品甚至包括奢侈品全都置办整齐了,又在汉诺威广场找了一家豪华宾馆住了下来。
晚上的时候我习惯在宾馆里用餐,可到了早晨,我还是喜欢到哈里斯家的小吃店去吃个便饭。因为这个地方实在让我难以忘怀,我怎么也不能忘记当初我就是在这个小地方凭着那张一百万英镑的巨额大钞吃了头一顿饱饭。结果我去那儿吃饭的事情也马上被弄得满城风雨,大街小巷都传说有一个穿着马甲、口袋里揣着百万英镑的阔老爷,经常去哈里斯家的小吃店吃饭。于是哈里斯家的生意一下子兴隆起来,这原本是家都快撑不下去、勉强维持的小吃店,在一夜之间突然顾客盈门。哈里斯自然对我感激不尽,他还硬把他的钱借给我,而且不容许我推辞。
就这样,虽然一贫如洗的我,口袋里却并不缺钱花,过着和那些有钱人没什么两样的生活。不过有些时候我心里难免会惴惴不安起来,心想说不定哪天这事露了馅儿该怎么办,可是事已至此,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说起来这事很可笑,这原本是瞎胡闹的,而且荒唐得很,可如今却变成一种危机感时刻压在我的心头,在无奈之中还带有几分无人知晓的悲哀。每当夜幕降临,这种戏剧性的悲剧感愈加强烈,它不时在黑暗中徘徊,并走上前来警告我、威胁我,让我窒息,让我彻夜难眠。然而天一亮,这种糟糕的情绪却跑得无影无踪,就好像迷雾那样随着太阳的升起而烟消云散。这段梦一样的生活还使我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我感到自己仿佛就是一个真正的百万富翁,有时甚至有点飘飘然,忘乎所以。
说起来也不足为奇,现在我居然成为这个大都会里一个鼎鼎大名的显赫人物。无论你随手翻开哪一份报纸,不管它是英格兰的、苏格兰的,还是爱尔兰的,你总会看到一两条这样的新闻:“口袋里藏着百万英镑的人”以及他的近况。
起初这些有关我的新闻只是放在人物琐谈的最下面,可没过几天我的位置就被列在各位爵士之上了,再往后又在准男爵之上,再往后又凌驾于男爵之上。就这样,随着我的名声不断提高,地位也随之升高,一直升到无法再高的高度才停留下来并保持不变。事实上,我的位置已经超越了除英格兰大主教以外所有的王公贵族及宗教人士,居于皇室之下和诸公爵之上。不过请注意,这时候并不能说明我就有了什么好名誉,只能说是有了名气,而且只不过是一个风云一时的人物而已。然而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我一举成名,可以说它使我的幸运达到了一个巅峰——就像骑士受了封号一样——于是转瞬之间,它将容易消失并且像过眼烟云似的名气变成了经久不灭的金子似的声望了:《谐趣》画刊专门刊登了我的漫画专栏!是啊,我现在是个成名的人物了,而且地位很稳固。即使现在依然有人在调侃我,但那种调侃也是带着几分尊敬的,既不放肆也不粗鲁。过去也许还会有人对着我哈哈大笑,可是现在他们只会对着我微笑,至于嘲笑当然就更不可能了。《谐趣》画刊刊登了一幅这样的漫画:我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正在跟一个伦敦塔的卫兵讨价还价。嗨!且不用说别的,从这幅画中你就可以体会到个中滋味:一个从来没人注意的毛头小伙子,突然间声名大噪,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会被别人注意并且到处宣扬。无论你走到哪里,都能听见人们这样纷纷议论:“哎——快来瞧瞧啊,就是他,正在走路的那个人!”即便是吃早饭的时候也不例外,总有一大群人围过来注视着你;到了歌剧院也是同样,只要你一从包厢里探出头来,无数观众手里的望远镜都会齐刷刷地向你瞄了过去。嗨,总之像这样的事情说也说不完,我一天到晚出尽了风头——当时的情形就是那样的。
你知道吗?我甚至还保留着那套破衣服呢,时不时把它穿出去,就是为了再享受一次从前的那种乐趣:先去买一点小东西,紧接着受一肚子气,然后再把那张百万大钞拿出来,把那些奚落我的势利小人吓得半死,最后再尽情观赏他们奴颜婢膝的模样。但是没过多久这种乐趣就没法再维持下去了,因为《谐趣》画刊把我那套破衣服弄得尽人皆知,只要我一穿着它上街,就会被一大群人认出来,跟在我屁股后面;如果我想买什么东西,还没来得及掏出那张百万大钞,老板就已经乖乖地自愿把整个铺子里的东西全都赊给我了。
大约在我出名以后的第十天,我去拜访美国公使,借以履行一个海外公民的义务。他以符合我这种人身份的热情恰如其分地接待了我,他怪我不应该这么迟才来,还说晚上刚好要举办一个宴会,有一位嘉宾因病不能来,只有我补上这位嘉宾的空缺,才是唯一能取得他原谅的好办法。于是我同意了,我们在一起聊天,从谈话中无意得知他和我爸爸原来是老同学,后来还一起考入耶鲁大学读书,一直到我爸爸去世前他们俩的关系都很好。见到故人的儿子他自然也很高兴,他热情地邀请我只要一有空就来他家里做客,我当然也很愿意。
为什么不呢?他也许是我遭受灭顶之灾时的救星呢!毕竟他是个有办法的人。但即使到了这个地步,我仍然不能冒险托出自己的底细;这已经不是奇遇刚开场的时候了,现在我陷得太深,不敢对刚结识的朋友说真话;不过,也还没有深到完全没顶的地步。我一直小心翼翼,你知道,不敢让外债超过我的支付能力——也就是说,不超过我的那份薪水。我当然不知道那份薪水到底有多少,不过毕竟——假如我帮忙把这个赌打赢了,我就能在那位大亨的职权范围里任意选择一个职位,我想年薪总会有六百英镑到一千英镑。
因为有这个期望,所以,尽管谁都想借给我钱,我却十分节俭和小心,这样我欠的债只有不多的六百英镑。只要我有了薪水就能补上这个亏空,何况我真是格外小心,从不大手大脚。只等这个月到头,我就万事大吉了:开始工作,并用薪水还债。
公使的晚宴妙极了,一共有十四个人参加,都是公爵和公爵夫人,伯爵和伯爵夫人,子爵,爵士和爵士夫人,还有些没有头衔的男女来宾,以及公使女儿的朋友、二十二岁的英国姑娘波蒂娅•朗姆。没出两分钟,我就爱上了她,她也爱上了我——这一点我不用看都知道。另外,还有一位客人要来,是个美国人——我把后面的故事说到前面来了。话说客人们都在客厅里等着,一边准备着胃口,一边冷眼观察后到的客人。这时仆人来报:
“劳埃德•赫斯廷斯先生到。”
寒暄过后,新来的客人瞧见了我,热情地伸出手朝我走了过来,忽然他停了下来说:
“对不起,先生,我还以为咱们认识呢。”
“怎么?您当然认识我啦,老朋友。”
“不。难道您就是——是— —”
“腰缠万贯的怪物吗?对,就是我。您别害怕喊我的外号,我听惯了。”
“嗨嗨嗨,这可太意外了。我从来没想过他们说的那个亨利•亚当斯会是你。怎么?半年前,你还在到处给人打工,经常开夜车挣加班费,怎么突然会到了伦敦,成了百万富翁、当了名人了?好嘛,我的脑子就像一团乱麻,这不是天方夜谭吧?”
“可是你比我混得也不赖呀。”
“好家伙,这真是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是吧?哎,咱俩上矿工饭馆才不过是三个月以前的事呢。”
“不对,是上快活林。” “没错,是快活林。是下半夜两点钟去的,赶完工,为了到那儿去啃块肉骨头,喝杯咖啡,那时我想劝你跟我一起来伦敦,还主动要替你去请长假,可是你还不听我的。如今你却到这儿来了。稀奇稀奇!你是怎么来的?你这种不可思议的地位到底是怎么得来的呢?”
“啊,纯系偶然。说来可就话长了,简直是一篇传奇。我会原原本本告诉你,不过现在不行。”
“什么时候?”
“这个月底。”
“还得半个月呢。这胃口吊得可太过分了,就一个星期吧。”
“不行。慢慢你就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了。接着说,你的生意怎么样了?”
他的精神头马上烟消云散,叹了一口气说:
“你说得可真准。我要不来才好呢。我不想提这件事。”
“你不讲可不行。今天咱们走的时候,你一定要跟我走,到我那儿去过一夜,把事情都讲给我听。”
“啊?你这话当真?”
“不错,我要从头到尾地听,一个字也不落下。”
“太谢谢你啦!我在这儿混到这个地步,没承想又能从别人的声音里、眼神里发现对我的关心——上帝!就为这个,你该受我一拜!”
他的精神振作起来,高高兴兴地准备参加那场还没开始的宴会。可是,宴会又出了问题:这是个老毛病了。在英国,座次问题是个大问题。这也是英国人出外赴宴总是先吃了饭再去的原因,因为弄得不好就吃不上饭;而外来的客人常常会因此倒霉。这一次,当然,因为都是上等人,都不是生手,所以没人吃苦,而赫斯廷斯在接到邀请时也听公使说过:为了尊重英国人的习惯,他根本就没有准备正餐。所以,在进入餐厅后,争议就此开始了。公爵想出人头地,要坐首席,而我因为在杂谈栏里位置高过皇室成员以外的所有公爵,所以坚持自己的权利,要求坐那个位子。虽然争执得很厉害,但问题始终无法解决。于是大家又回到客厅,在那儿站着吃——端着沙丁鱼碟子和草莓,至少这样座次问题没有那么严重。两位地位最高的客人掷硬币猜先,赢的先吃草莓,输的得那枚硬币。地位次之的依此类推。用完小吃以后,搬过桌子来打牌,我们打克利比,一把六便士的彩。英国人从来不为玩而玩。假如不赢点什么、输点什么——至于输赢什么倒无所谓——他们绝不玩。
打牌的时候我们度过了一段美妙的时光——朗姆小姐和我。我已然魂不守舍,什么都不在心上,手里的牌把把必输,那姑娘和我的情况一模一样,可我们都不在乎,也不想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只觉得彼此都很快活,其余的我们统统不闻不问,也不愿意让人搅了兴头。最后我忍不住做了那件事——告诉她我爱她;她呢,羞得头发根儿都红了,可满心欢喜。啊,如此美妙的夜晚!每打完一把,我算分的时候,总要添油加醋地加上一句:“哇,你真好看!”她呢,她的眼睛在睫毛下面瞟着我,那么温柔,那么可爱。
不过,对我爱的人我可是襟怀坦白。我告诉她,除了一张被炒得沸沸扬扬、不是我的百万大钞外,我一无所有。我悄悄地把前因后果统统给她说了一遍,把她笑了个半死,都快把自己笑傻了。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一个痛苦的故事——那么多的烦恼、焦急和担心——竟然制造出这样的效果。不过我对她的爱就愈发不可收拾了。你瞧,我当然希望能立刻就拥有这么一位太太。但是我仍然诚实地告诉她,我们还得等两年,等到我用自己的薪水补上亏空的时候;不过她倒不在乎这些,只盼着我能在开支问题上尽量当心,别让我们第三年的花销有哪怕是一星半点的风险。接着,她开始有点儿担心我会不会把头一年的薪水估计过高,高出我能得到的数目。这话让我把原来十足的自信略减了半成,难过之余,我想出了一个好主意,我说:
“我亲爱的波蒂娅,到了我和两位老先生见面的那一天,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她略微有点畏缩,不过还是说:
“我愿……愿意。可是——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我也不知道合不合适——我也担心。不过,你知道,你去不去关系可大着呢,所以——”
“那就别管合不合适,我去就是了。”她用一种可爱的巾帼豪杰的口吻说,“啊,一想到能帮你点儿忙,我太高兴了!”
“亲爱的,怎么是帮点儿忙?嘿,这事全靠你了。你这么漂亮,这么可爱,这么迷人,有你和我一起去,我准能把薪水提得高高的,让那两个好好老先生倾了家,荡了产,还心甘情愿。”
天哪!真希望你们看见她当时的样子:满脸喜色,眼睛幸福得闪闪发亮!
“讨厌鬼,光会说好听的!你连半句实话都没有。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跟你一起去。也许这能给你个教训:别指望你怎么看人,人家就怎么看你。”
我心中的忐忑一扫而空吗?我的信心又回来了吗?你可以根据这个事实来判断——我当时就私下决定把头一年的薪水提高到一千二百英镑。不过我没告诉她:我要留着这件事给她一个惊喜。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像走在云端。赫斯廷斯说的话,一句都没钻进我耳朵里去。直到赫斯廷斯跟着进了我的客厅,对应有尽有、豪华舒适的陈设赞不绝口的时候,我才清醒过来。
“让我在这儿站会儿,饱饱眼福。好家伙!这是宫殿呀——就是宫殿!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暖融融的炭火,连晚餐都备好了。亨利,这不光让我明白了你到底有多阔,还让我彻头彻尾地明白了我自个儿到底有多穷——穷极了,惨透了,废物,没出路,没盼头了!” 天杀的!他的话让我打了个寒噤,让我如梦初醒,我这才认识到自己是站在火山口上,如今刚刚南柯梦醒。乖乖!欠了一屁股债,一文不名,把心爱姑娘的吉凶祸福攥在手心里,却还前途未卜,只有一份也许是画饼充饥的薪水——唉,也许根本就兑现不了!唉唉唉!我算是毁了,没有希望,没救了!
“亨利,你每天的收入只要漫不经心地撒那么一星半点的,就可以—— ”
“哼,我每天的收入!来,喝了这杯热威士忌,打起精神来。咱们干一杯吧!啊,不行——你还饿着呢,坐下,来——”
“我没觉得饿,饿过劲儿了。这些天我一直吃不下。不过,我一定陪你喝个够,喝到趴下为止。干!”
“一人一杯,我奉陪!准备好了?一起干!劳埃德,我一边调酒,你一边讲讲你那点儿事。”
“讲一讲?怎么,再说一回?”
“再说?这是什么意思?”
“嗨,我是说,你想从头到尾再听一遍?”
“我想再听一遍?这可把我闹迷糊了。等等,你别再灌这黄汤了,你不能再喝了。”
“嗨嗨,亨利,你吓着我了。到这儿来的路上,我不是把什么都对你说了吗?”
“你?”
“是啊,我。”
“我要是听见了一个字,我就不得好死。”
“亨利,这事可严重了。别折腾我了。刚才在公使那里你到底搞什么鬼来着?”
这时我才恍然大悟,我敢作敢当,也就实话实说了:
“我把世界上最可爱的姑娘俘虏了!”
于是,他冲了过来跟我握手,那么用力,握得我手都疼了。我们走了三英里路,他讲了一路故事,我一句也没听见,这件事他也不怪我了。接着,这个老好人坐下来,又把故事从头讲起。长话短说,他的经历大致如下:他来到英国时,本来以为遍地都是机会。他做了古尔德和加利矿业公司招股的代理,为勘探商出售开采权,超出一百万的部分全部归他。他竭尽全力,用上了全部关系,试遍了一切光明正大的手段,差不多花光了所有的钱,可是没有一个资本家愿意听他游说,而他的代理权这个月底就要到期了,他算是完了。说到这里,他跳起来,大声嚷嚷着:
“亨利,现在这世界上能救我的只有你了。你一定愿意拉我一把吧?你肯定会的,是不是?”
“告诉我能帮你干什么,伙计?”
“给我一百万英镑,外加回家的路费,换我的‘代理权’!别,你可别拒绝!”
我有苦说不出,话已经到了嘴边:“劳埃德,我自己也是个要饭的,一个小钱也没有,还欠着债。”可是,神使鬼差般地,我脑子里闪出一个念头来。我拼命深呼吸让自己冷静,直到冷静得像一个资本家。我用生意人沉着镇定的口气说:
“劳埃德,我拉你一把——”
“那我就已经有救了!上帝永远保佑你!有朝一日——”
“劳埃德,我会拉你,但不是你想的那样。那样的话,你吃的那么多苦,冒的这么多风险,就都白干了,那样对你不公平。我用不着买矿山,不那样做我也能赚钱。我对那座矿山的事情已经了如指掌,我知道那座矿山很有价值,随便谁让我赌咒发誓我都干。你现在可以随意用我的名义去推销,在两三个星期里头就能作价三百万现款,我们来对半分好了。”
好家伙,这话差点儿让那家伙发了疯。要不是我把他绊倒,最后不得不把他绑起来的话,他一定会在那阵狂喜中把我的家具都弄成劈柴,把坛坛罐罐全都打个稀巴烂。
后来,他说:
“我可以用你的名义!你的名义——那还了得!嘿,这些伦敦阔佬儿准会成群结队地往这儿赶,为了认购股份非打起来不可!我赚了,我发了,今生今世我永远忘不了你!”
没过二十四小时,伦敦城就开了锅!我每天不干别的,只是坐在屋里对前来打听的人说:
“没错,是我对他说的,如果有人问就来找我。我知道这个人,也知道这座矿山。他的人品无可挑剔,那矿山比他要的价钱值多啦。”
与此同时,我每天晚上都在公使府陪着我的爱人。我没提矿山的事,这是我要给她的一个惊喜。我们有时谈谈爱情,有时谈谈薪水,有时候两者兼谈。而公使夫人和公使千金对我们无微不至,总是想方设法不让我们受打扰,只瞒着公使一个人,让他毫无疑心。你瞧,她们有多可爱呀!
好运终于降临。那个月底,我在伦敦国民银行的户头上已经有了一百万块钱,赫斯廷斯的钱数也是一样。有一天,我驱车经过波特兰大道那所宅子时,根据种种迹象判断,那两个可爱的老头回来了。于是,我穿上最体面的衣服,到公使府接了我最亲爱的人,直奔目的地,一路上与我的爱人起劲儿地谈论薪水的事。激动外加着急,使她显得更加动人。我说:
“亲爱的,凭你现在的模样,我要的薪水比三千英镑少一个子儿都是罪过。”
“亨利,亨利,你可别毁了咱们哪!”
“你别怕。把这模样保持住,瞧我的吧,准保万事大吉。”
结果,这一路上反倒要我一个劲儿地唱高调给她打气,她却一个劲儿地给我泼冷水。她说:
“哎,请你记住,假如咱们要价太高了,也许一点儿薪水都捞不着,到时候咱们可怎么办呢?岂不是走投无路,没有生计了吗?”
还是那个仆人把我们领了进去。那两位老先生都在,他们看见跟我一起进来的仙女,很是惊奇。我说: “这算不了什么,先生们,她是我日后的主心骨和帮手。”
于是我把他们介绍给她,提到他们时,都是直呼其名。他们倒没有表示出吃惊,因为他们知道我会查姓名地址簿。他们对我俩很客气,并让波蒂娅尽可能放松。这时我说:
“先生们,我准备报告了。”
“我们很高兴听你的报告,”我的那位先生说,“这样我哥哥和我打的赌就能见分晓了。你如果让我赢了,就可以得到一个职位。你拿来那张一百万英镑的钞票了吗?”
“在这儿,先生。”我把钞票交给他。
“我赢了!”他拍着亚贝尔的后背喊了起来,“哥哥,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只好说,他真活下来了,我输了两万英镑。我真不敢相信。”
“还有一事禀报,”我又说,“可就说来话长了。请你们允许我详详细细地说说我这一个月的经历,我保证这值得一听。还有,瞧瞧这个。”
“什么?好家伙!二十万英镑的存单。难道这是你的不成?”
“是我的。我在三十天之内活用了阁下那笔小小的贷款,赚了这笔钱。至于这大钞本身,我只靠它买过小吃,付账让他们找零钱的时候用。”
“呵,这太了不起了,简直是匪夷所思,小伙子!” “没问题,我全都有根有据。别以为我说的都是天方夜谭。”
这时,轮到波蒂娅大吃一惊了。她眼睛睁得大大地说:
“亨利,这真是你的钱吗?这些天你一直瞒着我?”
“我确实瞒着你呢,亲爱的。不过,我想你会原谅我。”
她撅起嘴,说:
“别太肯定哦。你这个淘气鬼,敢这么骗我!”
“啊,回头你就会把它忘了,心肝儿,一会儿就忘了;你明白吗,就是为了好玩儿。好了,咱们走吧。”
“且慢,且慢!还有,那个职位呢?我得给你那个职位。”我的那位先生说。
“好吧,”我说,“我不胜感激,不过,我真不打算要那份差事啦。”
“在我的职权范围之内,你可以选一个顶好的职位。”
“谢谢,谢谢,我衷心感谢。不过,再好的职位我也不想要啦。”
“亨利,我都替你不好意思了。别辜负了这位好先生的美意,要我替你来表示谢意吗?”
“当然可以啦,亲爱的,只要你能做得更出色。看你的啦。”
她走到我的那位先生跟前,坐到他怀里,拿起他的胳膊搂住自己的脖子,对着他的嘴唇照直亲了起来。那两位先生哈哈大笑,可我却不知所措,被弄傻了。波蒂娅说:
“爸爸,他说在您的职权范围内没有他想要的职位,我真伤心,就好像——”
“我的宝贝,他是你爸爸?”
“对,他是我的继父,是全世界有史以来最好的爸爸。在公使家里时你还不知道我的家世,当时你告诉我,我爸爸和亚贝尔伯伯的花样让你多么烦恼,多么担心;现在你明白我当时为什么笑了吧。”
这样一来,我自然不再闹着玩了,我直奔主题,说:
“哦,最亲爱的先生,我想把刚才说的话收回来。您确实有个待聘的职位,我想应聘。”
“说说是哪一个职位。”
“女婿。”
“好了,好了,好了!可是你知道,你既然没干过这份差事,显然你也不具备满足我们约定条件所需的长处,所以——”
“让我试试——啊,我求您了!只要让我试三四十年就行,假如——”
“啊,好,好吧。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要求,带她走好了。”
你说我们俩高不高兴?翻遍了所有的词典也凑不够词来形容啊。一两天之后,当伦敦人得知我和百万大钞一个月里的奇遇记始末以后,他们是不是兴致勃勃大聊了一通呢?正是如此。
我的波蒂娅的爸爸把那张肯帮忙而且好客的大钞送回英格兰银行兑了现,银行随后注销了那张钞票,并作为礼物赠给了他,他又在婚礼上把钞票送给了我们。从那以后,那张大钞镶了镜框,一直挂在我们家最神圣的位置上。是它给我送来了我的波蒂娅。要不是有了它,就不会有我今天的一切,我的宝贝,我的家。所以我总是说:“不错,您没看走眼,这是一百万英镑。可这东西自从出世以来只用了一次,就再没花过。后来,我只出了大约十分之一的价钱,就把这东西弄到手了。”
(本文选自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12月出版的《孔雀文库》丛书系列。当当网、卓越网、京东网有售)

